70年来最低的水位，14%的储水存量，七百万口渴的喉咙，和一座随时可能塌陷的首都——噩梦并不会因为暂时的停火而变得温顺。德黑兰，这座巨兽，每天都靠着枯竭河流的最后一口气硬撑着。仿佛只要一声炮响，整个城市的脆弱表皮便会剥落，露出令人咋舌的现实：水荒、塌陷、沙尘暴，在战争和媒体的喧哗中无声蔓延。

以色列的导弹划破天际，不只带来了明火硝烟，更留下了47000吨温室气体扑面而来。油库烧毁的一瞬，被热流席卷的城市在剧毒的空气里恍如炼狱。国际新闻聚光灯却只肯停留在核谈判、间谍、制裁的舞台上。仿佛只要不说，二氧化碳就会自觉蒸发，干涸的湖泊可以直接“跳过”人类的忍耐极限。

去年夏天，伊斯法罕又塌了一截。街上不再只是汽车陷进坑洞，而是那些本已精疲力尽的市民，在自己的家园里摔了个跟头。城市像掏空的瓷器，硬撑着表面繁华，每多一次农业抽水，地底就再多一条看不见的裂缝。伊朗的九成水，都被倒进了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农田。真想问一句，政治和生存的赌局，还有多少孩子的安全、老人和工人的喉咙，能用“粮食安全”这顶帽子统统盖住不谈？

伊朗南部，沙尘暴压城，成千上万呼吸道患者挤满医院，门外还堆着瘫痪的交通和被埋的电缆。沙尘暴不懂外交辞令，也不会遵守停火协议。战争的炮火至少还会在新闻底色里留下痕迹，可一场席卷两个省的沙尘，仿佛在世界地图上都找不到落脚点。媒体在报道选择上的近乎机械，只把聚焦挤压到“冲突”“核危机”“外交博弈”的窄缝里。环境问题？沙尘暴送走一座城市，国际版面却只有三行脚注。荒唐但又可预料，习以为常，成了更大的灾难。

本地媒体也未必干净。塔斯尼姆、米赞和《宇宙报》在战争时刻变身鼓号手，把所有版面让给了“国防神话”。直到硝烟退去，才有《东方报》、《今日信使报》好不容易把头探出来，慌张地补上一句：“水没了！”你要说保守派只会高呼“外部威胁”，实在也太低估了他们管控现实的能力——有时候，不报道就是最大的搪塞。

我看过改革派记者追着水利部长逼问地下水的流失速度，该部长揉着太阳穴，叹息着历史的无奈。七十年前，伊朗还是被湿地和湖泊环绕的土地；七十年后，只剩下地图上一片震耳欲聋的空白。水坝一座接一座，农业扩张一亩接一亩，用尽一切未来可能的希望换取寂静无声的“繁荣”。到底是哪种繁荣？是把一代人的空气、土壤和饮水全填进个体农民恐慌的仓库，再加盖一层官方口号的保鲜膜？

国际学者们永远点头称是：战争新闻“更优先”——路透分析报告一字不差地如此开头。可战争不总会有尾声，环境危机却连暂停键都没得按。外交官谈判桌上，停火协定像极了幻想里的救赎纸条，伊斯法罕下陷的那一刻，它连包裹块石头的能量都没有。什么叫世界的选择性失明？当一块土地在新闻视野里碎裂开口，映出的不是国旗，不是武装，而是全人类眼中的习以为常。

“环境的呐喊和硝烟的轰鸣，哪一个才算真正的头条？”我问这个问题的时候，其实已经不再期待答案。就像干涸的湖床在烈日下龟裂，城市的空气里拉着警报，问题本身就够响，已经不需要任何总结或注脚了。